第Ⅲ篇第一章.

“最近捕鱼的行情都不太好，潮汐和洋流都乱了套，有时候在远洋一整个星期都捞不上来一个大货，投入了这么多精力和时间最后还是血本无归，真尼玛操蛋！”

“你还算运气好的了，罗丹他们的船队一次航行连续遇到两次暴风雨，三条船有两条都被浪给打翻，所有的船员都挤在最后那一艘破船上，差点没给压沉咯，好在他老相好的干爹是贵族，派船给他们救回来，否则不光是面子，命都得搭进去……”

(资料图片)

“哎……看来最近海神的心情不太好，我们这些靠海吃海的要遭殃咯……”

梅塔威尔的小酒馆里最近经常能够听见这类抱怨，作为底层人民交际放松身心的场所，梅城的各个酒馆在夜幕降临之后几乎都会座无虚席。

结束了一天疲劳工作的贫民们此刻也都愿意在自己本就不多的工钱里面抽出一小部分的酒钱，让自己得以在巨大的生活压力之下能够留有一小片任性宿醉的余地。

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梅塔威尔的兽人和人类似乎也能够少见的共处一室，酒馆里随处可见穿着汗衫背心或是水手服的兽人们的身影。

大家都是在贵族的手底下干活的，论谁的性命被放在贵族的面前来衡量，不都是比纸还要薄的。

一个喝醉了的人类水手甚至勾搭起身旁另一个比他高大许多的野猪兽人水手，趴在酒桌上嚎啕大哭，哭诉着自己的媳妇儿趁他出海的时间勾搭上了隔壁家的老王，而那只野猪兽人也只能拍拍对方的脊背安慰对方。

只不过没成想那拍背的力道有些大，直接将人给拍晕了过去，现场顿时乱做了一团。

酒馆的看板娘请来了附近的神官，稍微施展了一个低阶的清醒法术，被拍晕的水手马上便苏醒了过来，顺带着就连酒精带来的醺醉感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水手一睁开眼，便对上了一个凶猛可怖的野猪脑袋，哭爹喊娘的差点没再一次被吓晕过去。

年迈的老神官看着这梅城的年轻人闹作一团的模样，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无奈还是惋惜。

就在他回身准备离开酒馆的时候，动作带着他脖颈上的项链微微甩起，在他的余光之中，竟然散发出了微微的蓝色光亮。

神官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他过身来，身边的所有人注意力全都在那位和野猪兽人纠缠在一起的水手身上，他微微佝偻着身躯，低下头，将那枚项链从自己布满了松弛皮肤和皱纹的脖子上缓缓取下，放在掌心观摩。

但那项链此刻却没有了任何动静，就像一块石头本该有的模样安静地躺在他那长满了老茧的手掌心，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老眼昏花罢了。

但老神官知道，自己这枚项链是由幽锥制成的，能让其发光的唯一条件便是周遭一定范围内有魔能的出现。

看着没有丝毫反应的幽锥，老神官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将酒馆中灯光的反射误以为是幽锥的光芒。

毕竟即使是少量的魔能也能够引起幽锥长时间的共鸣反应。

他睁大自己浑浊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扫视了整个酒馆一番，目光所及之处也没有任何异常。

和野猪兽人纠缠在一起的水手，围观的群众，以及其他座位上交谈着的冒险者，完全没有一丝一毫魔能侵扰的迹象。

“抱歉，卫生间在什么地方，我年纪大了肠胃不太好，最近厕所去得比较勤……”

神官面目慈祥地询问着一旁的女性侍者，直到对方只给了他一条通往二楼的过道后便道谢，迈着有些蹒跚的步子走过去。

拐角有些黑，空气也比酒馆内燥热的氛围清凉许多，神官觉得似乎自己有一些小题大做，他站在拐角的暗处，举起了自己佩戴在腰间的法杖。

一阵微弱的绿色光芒开始在法杖上萦绕。

他是木元素亲和的法师，像他们这样的施法者最适合治愈他人的医疗职业，这在奴隶行业盛行的梅塔威尔很吃香，他自己也在神官的位置上待了四十余年，已然是一位年迈的中级法师。

有绿色的光点从他微白的鬓边朝着法杖涌去，他准备在这里施展一个中阶的探测魔法。

这种魔法并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仅仅是为了让他自己安心而已，毕竟虽然来自魔域的危险自从外围的黑色迷雾散去之后，已经减弱了许多，但为了以防万一，几乎每一位像他这样的神官身上都会佩戴一些幽锥制成的物件。

只不过大多数用得着他们的地方，最多也就是某个贵族今天不小心把自己最喜欢的奴隶折磨残了，需要他们“修补”罢了，还几乎没有因为魔族伤人而出动他们的地步。

冗长繁琐的咒语他早已烂熟于心，轻声吐露就像是哄睡儿童的摇篮曲一般。

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脱口而出，淡绿色的光点开始在他木质的法杖顶部汇聚成一个透明的球体，而后四散开来。

老神官四下查看，所有的光点此刻都朝着他的身后飞去，意识到不太对劲的他转身看去，却只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蹲在墙角，畏手畏脚地朝着酒馆后门流去的幼年犬兽人。

灰色的耳尖随着他迈开的小步子缓慢摇晃着，此刻他们似乎注意到了彼此，小灰狗的身体微微一僵。

而老神官却是满腹的疑问。

整个梅塔威尔的兽人幼崽都少之又少……

只有那些低级恶趣味的贵族们藏在自家别墅最为隐秘的房间里，准备从幼年开始培养的栾宠以外，即使是兽人奴隶的交易场所，也有不能交易幼崽的潜规则。

为的是防止培养出感情以后，动摇梅塔威尔的奴隶商业链。

除此以外，老神官只知道一个地方会出现兽人的幼崽。

“你是玛丽妹妹福利院里的孩子？”

老神官皱着眉头上前，语气似乎十分的笃定。

他与福利院的嬷嬷玛丽也算是老相识，先前福利院里一个叫做艾比的孩子高烧不退，玛丽就曾请他过去照看，可两三个治愈法术下去却不见丝毫的好转。

当时的老神官第一次对自己的法术造诣感到羞愧，他连夜查找大量的文献和资料，却依旧没有半点头绪，可当他第二天再次前往福利院探望时，却发现那名叫做艾比的孩子已经活蹦乱跳地和其他孩子们玩耍。

满头雾水的他问了问玛丽，而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跟他说，是埃利斯的一位朋友出手救治的，听说还是一位城外的年轻法师。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即便活到他这把年纪也不得不佩服那些年纪轻轻就取得极大成果的年轻人，他本还想去找那位年轻的法师探讨一下，说不定还能够学到不少东西，不过玛丽却怎样也描述不清楚对方的长相，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快步走到幼崽身旁蹲下身来，自然就忽略了自己所亲和的那些木元素光点落在这只小灰狗的头顶。

可就在他上手准备向前探去时，一只十分粗壮的龙爪以一种堪称粗暴的手法拧在对方的头顶上，小灰狗的表情一下就僵硬住了，仿佛遇见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东西。

“老头子，咱家的小屁孩还用不着您来操心呢……”

这样低沉却张狂的声音就从老者的身后传来，一时间，就连本来落在小灰狗身上的那些绿色光点顿时疯了一般朝着他身后那声音的来源飞去。

他脖颈上的项链也迸发出强光。

老神官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有些僵硬地转动着自己的脖子，朝着自己的身后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单手拎着方才的那只小灰狗，正颇为戏谑地看着那些贴在他身上的绿色光点们。

他转头颇为傲慢地对着自己手里瑟瑟发抖的小灰狗嘲笑道，“胆子大了，现在都敢偷偷逃跑了……”

“不过你这水平不行啊，才没一会儿就被人类给发现了……”

黑影的眼神落在一旁的老者身上，那瞳孔中的阴冷仿佛是在直视一件死物一般，让年过花甲的神官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是一头真正的魔物，一头高阶魔族，就在距离自己不到两米的位置。

会死……绝对会死……

这是神官此刻心里疯狂跳动着的一句话，似乎在高等魔族的面前，即便是有任何逃跑的举动，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会被杀，然后在未来的某一日被巡逻的卫队发现自己的尸体，抑或是永远失踪在梅塔威尔某个不知名的街巷里，最终被人所遗忘。

而相比起老神官的畏惧，此刻里尔手中的小灰狗才算得上真正意义的心如死灰。

最为北境土生土长的魔族，楠楠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被强制带到了梅塔威尔，本以为能够趁对方不注意自己的时候悄悄溜走，结果还是被逮了个正着。

此刻的小灰狗被里尔揪着后颈肉，面如土色地软瘫着，万分后悔自己几个月之前要强地泼了魔王一身的马尿……

可事已至此，也不知小灰狗何来的勇气，也许是想着就连魔王都被自己给“霍霍”过了，这辈子哪怕变成魔族也没有什么遗憾了的冲动，被里尔拎在手里的小灰狗开始猛烈挣扎了起来。

几个月在里尔的压迫之下低声下气，小灰狗此刻也终于爆发了一回，反正大不了就是被对方暴揍，他们都是魔族，也不管什么死或者不死的问题，到最后谁也拿谁没辙。

他摆动着双手摇晃着自己的身体，还真被他挣脱了里尔的龙爪，一边平稳落地，一边还忘不了回头指着比他高大几倍的里尔，用他那被愤怒所加持过的“毒舌”对着里尔就是一顿口吐芬芳。

“我去你北境众神生的野种，小爷忍你很久了！”

“咱今天就不要这命了，谁爱要谁要去吧！低声下气活得这么憋屈，你看着是不是还挺有成就感啊觉得自己牛逼轰轰谁都怕你！”

“北境街巷里的娼妓穿得都比你保守！暴露狂！变态！”

“自己厉害了不起吗？！给小爷发育个几百年早晚要把你给踩在脚底狠狠地蹂躏！”

“魔王我都不在怕的！要不是当时的马尿收集少了小爷我今天好说歹说也要给你浇个狗血淋头。”

一旁的老神官都给这突如其来的脏话给整蒙了，眼见着那黑龙魔族的身体愈发紧绷，似乎都给气笑了，即便看不见脸面，也能看见那青筋暴起的手臂已经听见那咬牙切齿的声音。

而小灰狗一顿疯狂输出后见势不妙也赶紧从一旁的窗户溜走，留在原地不是跟傻子一样挨打吗？直接被暴揍还是先逃跑，之后再被抓住后暴揍，小灰狗还是选择了后者，随后溜之大吉。

“好……很好……”

气急的里尔眼看着小灰狗的身影朝着远方的建筑群逃去，那赫然就是整个梅塔威尔最为臭名昭著的奴隶商业链的鳌头，奥克塔本拍卖行。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跑得多远……”

下一秒，黑色的身影融入了楼梯拐角处的黑暗之中，瞬间没了踪影。

老神官脖颈上的项链也一同黯淡了下去，那些绿色的光点缓缓回到了他掉落在一旁的法杖上，渐渐失去了颜色。

此刻的老神官还是一脸的不知所措，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罢了。

他这是……被放过了？

劫后余生的老者来不及将高兴表达在脸上，他赶忙捡起一旁的法杖，转身就欲离开这是非之地。

纵使他已经活了六十多岁，但还没有到寿终正寝的时候，谁还不想多看一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呢？

只不过他走得太急，迎头撞在了一个身穿斗篷的人怀里，方才的恐惧令他的腿脚发软，撑着对方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你没事吧……老人家……”

被他撞到了人有着一口清丽的嗓音，也令他被恐惧环绕着的心冷静了不少。

他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不知何时流淌着的汗珠，低声道了谢，抬头一望，第一眼看见的是对方两肩左右一长一短被金属箍所束起的毛发，第二眼才看见了那一绿一黄的异色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