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新闻记者 李昌 王泽群/文图 谢昰伟/视频

6月1日。晚上十点了，李全会等七、八个农户还守在别人家麦地，眼睛几乎都没离开过那台轰鸣的收割机。

平日里这个时间点他们大多已经入睡了，但现在，他们得排队，收割机割完这块地，便赶紧引到下一家麦田继续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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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说明天又要下雨了，今天不管多晚都要把我们这几块地收完。”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李全会心里也清楚，收割机最晚只能作业到凌晨两、三点钟，再晚麦地就会起露水，潮湿的小麦很难被卷进滚筒了。

排在后面的也就是赌个运气，反正回去也是睡不着。

几乎整个五月，豫南地区的阴雨天气就没怎么停过。种了几十年的地，这样麦收季，他们也很少遇到。

集中雨情和小麦成熟时间高度重合

南阳方城县券桥镇大营村60岁农民陈文胜心情就像天气一样阴沉沉的。平日里不怎么看日历的他，却对劳动节过后的这些日子印象深刻。

“5月3日到5月6日，滴滴拉拉地下了几天，（雨停后）还没放晴，就又开始下了，尤其是22到28号，更是连下了快一周的‘筛面雨’（方言：毛毛雨）。”陈文胜掰指头诉说着：“这些天我睡前烦，睡醒也烦，心里急啊，家里的八亩地，就指望这几天有收成呢！”

农业农村部小麦专家指导组顾问、河南农业大学教授郭天财表示，今年是他从事小麦栽培研究46年第一次遇到面积这么广、程度这么严重的灾害，“这个时期，刚好这场雨下在小麦籽粒灌浆和粒种形成的最关键时期，也是决定产量高低的关键时期，就像我们百米赛跑，最后到冲刺阶段绊了一跤。”

“这些年来在全球气候变暖的大背景下，雨季提前北移，这种极端天气的发生频率大大提高了，像2009年、2016年和2018年，我们河南省都发生过不同程度的麦穗发芽的现象，但没有今年这么严重，”郭天财继续道：“今年河南小麦前期播种基础整体较好，前期天气条件也不错，我们的小麦苗情长势持续向好，直到5月26日由于连阴雨天气，我们形式急转直下，丰收在田的小麦，我们不能丰收到手，我作为一个小麦科技工作者感到非常痛心。

方城县券桥镇种植大户张成录承包了村里260亩土地，几乎全种的小麦。他说，方城县小麦的普遍成熟时间就在6月1日前后，麦收时间在整个豫南地区属于不早也不迟。小麦成熟前连续6天的降雨，影响小麦后期灌浆，潮湿的空气不仅让小麦加速催熟甚至生芽，还容易导致收回来的麦粒发霉变质。“我承包的地还比较幸运，因为晚种了几天，熟的也相对晚些，但现在也有估计10%生芽了。”张成录表示：“现在麦子已经熟透，但听说明天还有雨，再下怕是超过一半会出芽，要抢收！”张成录说道。

抢收，要看天，还要看有没有足够的收割机。往年麦子熟了，农机手就扎着堆开着收割机上门了，今年到了这十万火急的节骨眼儿上，农机手们都去哪了呢？

麦田里的收割机开得飞快

5月23日，安阳汤阴县34岁的肖文君和父亲将自家的收割机开到了租来的半挂车上。从2006年开始，肖家父子就像候鸟一样，在麦收前从豫北穿越至豫南，然后再由南向北，南阳、驻马店、漯河等顺序一路收割过来。

“老机手”肖文君特意租了辆证件齐全的半挂车。这一经验之举，让他的收割机得以在高速站点快速通过，“没怎么排队，正常下站”。

然而，这趟活儿却并不顺利。第一站抵达南阳唐河县后雨一直在下，即使后来雨停了，麦地也是湿软的，收割机无法正常下地作业。肖家父子不得不在麦田边“玩着手机等了两天”，直到26号才勉强能下田收割作业。然而27号晚，又开始下雨了。

肖文君是农机手中为数不多愿意花时间和记者攀谈两句的。不过没聊几句，肖父就在一旁催了：“就拣主要的说吧！”

为了不耽误进度，记者随肖文君爬上收割机边作业边聊。他表示，由于降雨，今年的收割路线很不明朗，几乎是为了“躲雨”，从唐河一路开到了方城。31日起，终于遇到了难得的晴天，他们便抓紧作业。“早上7点多起来就开始干，一直干到晚上12点以后，这中间俺爷俩轮流吃饭，人停车不停！”肖文君抱怨道：“地软麦子湿，不好作业！正常情况下收割一亩地油费大约15、6块钱，现在起码得20以上！”

肖文君的收割机开得飞快，起步和倒档都异常迅猛，“心里急啊，好日头不多，得加紧割。再一个，你看看，农户也都排队等着呢，他们也催！”

不过，像肖文君一样回到方城县的农机手并没有往年多。

给晾晒麦子开“绿灯”

往年，张成录从不担心收割问题。

作为农作物种植专业合作社的负责人，他有单线联系的“私家”农机手。但今年的雨情，让这个固定的农机手改变了路线，没往券桥镇来，这下老张也开始着急上火睡不着觉了。

普通农户就更加急切了，地里来不及收割的小麦，可是一季的收成呢。于是，只要谁家地里来了收割机，街坊四邻就都守在旁边，眼巴巴地盯着农机手。

“多数收割机还在南边呢！”张成录根据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分析道：“而且连阴雨将大部分小麦催熟，各个地方都在抢收，机手们都分散开啦。”

这样的状况，方城县农业机械技术中心主任解建锐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她表示：为了保障麦收工作的顺利进行，方城县政府出台了多项措施，“首先，跨辖区引进了800多台收割机，并配备了1000多名农机手，这些农机手来自豫北、湖北、陕西，甚至是广西这些不同的省市。其次，方城县设立了21个农机手接待站，提供作业地图、防暑药品、矿泉水、工具箱等物资，为农机手提供保障服务。”

此外，农业机械技术中心还公布联系方式并建立了服务夏收的微信群，及时分享天气资讯、沟通作业信息、联系收割地点等，方便农户和农机手开展麦收工作。券桥镇王台村农户李全会和邻居们找来的收割机，就是在拨打农业机械技术中心的电话后，中心协调调配过来的。

5月31日阴雨逐渐停止，6月1日，方城县难得的闪现出“晴天大日头”。券桥镇大营村包村干部户今朝见状，赶紧为农户们协调扩大晾晒场地。于是，大营村党群服务中心门前的文化活动广场、村村通道路两侧，只要不影响通过，都为农户们开了“绿灯”。

整座镇上，目之所及，随处都被麦子铺成了金黄色。

敞开收购保证种粮农户不受损失

张成录的麦子也在合作社院子里晾晒，但这些只是从自家的小块地人力抢收过来的一小部分。晾晒两天后，麦粒已经从最初的“黏手”状态，脱水至可以“嘎嘣咬碎”。他判断，麦子的含水量已经从30%靠上，降到了20%以下。

饶是如此，麦子还是达不到进入粮油站点含水量不超过13%的标准。对此，郭天财表示，“我们河南农民有这个习惯，籽粒含水量降到13%的时候，就在地头收地头卖。现在的话，哪怕籽粒含水量偏高一些，也要抢收，不能再等了。同时也要抓紧烘干或晾晒，有一部分不能做为食用的话，可以作为饲料、原料，不同类型的受害麦田，我们分类仓储分类加工利用，给它利用足！”

那么，对于农户们抢收上来的含水量未能达到标准的小麦，该如何入库？针对这一问题，户今朝告诉记者，为解决广大农户的后顾之忧，方城县委县政府已组织协调本土民生企业，在保证种粮农户不受损失的情况下，收购干、湿小麦，以鼓励大家积极抢收、交售。

在方城县一家粮食公司的收麦现场，农户们正在驾车运粮排队卖麦子，对于粮油公司的保底价，大家普遍觉得能够接受。但记者注意到，现场交售的麦子较为潮湿、黏手。

“收的麦子不光有湿的问题，还有像这样有霉变粒的麦子，以及已经发芽了的。这些不适合进入餐桌的，我们用色选机把它们挑选出来，碾制成工业粉，然后投放到工业板厂市场，保证进入到咱们餐桌上的口粮没有一粒是污染的。”南阳鑫源粮油总经理孙坤仑介绍道：“我们响应政府的号召，敞开、放开收购。因为担心后边还有雨季来临，我们已经连续四天平均每天只休息5个小时，我们要把时间留给我们的农民朋友，让他们能快速交售。再由我们企业来把它晾晒、加工烘干之后入库保存。”

6月2日，在农业机械技术中心和村里领机（组织协调农机手的中间人）的帮助下，张成录的合作社陆续约到了5名农机手。从清晨5点半开始，一直干到了下午五点半，张成录及周围农户的460亩麦地终于收割完毕。他表示：“心终于放下了，毕竟有政府在后面给咱撑腰咧。”

据悉，截至6月6日8时，河南全省已收获小麦5470万亩(约占全省种植面积的64.2%)。其中，驻马店、南阳、信阳地区，麦收已基本结束。

看着收回来的麦垛，张成录回忆起了去年夏收，那时天气晴好日照充足，麦子最终取得了大丰收。“但大自然的规律就是有一得必有一失，”张成录说：“去年干旱收成好，但是种秋时就很费力，今年多雨，夏收麻烦了，但种秋会省劲儿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