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6.M40
(资料图)
天墙山脉
巴卫二
巴尔星系
他们沿着山口继续往下走,进入了长满荆棘的灰色沙漠。远处,游牧车队被滚滚尘土笼罩。最醒目的是平原上耸立的一座大型城市的遗迹,中心的塔尖在城市被核爆摧毁的一万两千年后仍然屹立。
“幽灵之地,”路易斯说。“死者的城市!”这座废墟的规模难以估计。尽管它的大部分都已经被流动的沙丘所覆盖,但这座城市的规模仍是肯梅利德甚至交易镇的好几倍。
“这意味着咱们快到了。”弗洛里安面无表情地说。他吩咐路易斯继续向东方沿着一条山腰上的小路走。他们沿着这条路走了两天,直到它与一条铺着坑坑洼洼的岩石和鹅卵石的道路相连。更多小径也沿着这里向上延伸,与大路交汇,他们开始碰见其他旅客。商人们拖着一长列被锁着的驮运奴隶走过,烦躁地把他们推到一边。朝圣者要更友好一些。他们和这些人交谈了一会儿,其中一些还是拖家带口的。
“我们要去看天使之跃,”一个男孩说,他的父母带着溺爱的微笑。“你们也会跳下去吗?”
弗洛里安笑着揉了揉头发。
他的父亲似乎很高兴看到儿子得到了潜在有志者的注意。“圣吉列斯保佑你们,孩子们!”他在他们走后喊道,并送给了他们一瓶宝贵的水。
弗洛里安也高兴地朝他们挥手。路易斯很高兴看到这个平原人恢复了常态。其他家庭有的分给他们食物,有的分享了一些远方的消息。一想到能和这两个男孩一同进餐,他们的眼睛就闪着光,因为他们可能在和未来的天使一起吃饭。
有些修补匠和行商手艺人想卖点东西给他们,但他们发现男孩们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拿来交易,就离开了。“我们是去参加试炼的,”路易斯对那些接近他们的人说,他们摇着头喊道:“祝你们好运!”然后接着上路了。在日益拥挤的人流中也有一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人,但他们也没做什么:是因为男孩们的旅行旧服打扮,还是因为他们对试炼的敬畏,路易斯说不清楚。这片土地和它的习俗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
不久他们就遇到了其他和他们一样的少年。这些男孩大都与他们同龄,有的年龄更小,都还没长出成年的最后标志——胡子。许多人带着用来做天使之翼的布包和骨架。而其他人,其中有一些看起来还尚未开化,似乎和路易斯一样对这些东西感到困惑。
这些骨杆出奇地轻,路易斯很快就从弗洛里安那里学会了如何最高效地携带它们:把它们放在肩上,右手搭在边上稳住它们。路易斯见过好几次这种布包,但还是不知道他该怎么使用这些宽大的薄皮革以及它的皮绳和系带。
这条路很宽,保养得也很好:斜坡变成了台阶。每隔十英里就设有一口井,供所有人使用。用高深语言撰写的铭文宣称它们是巴尔之主的礼物。如今口渴不再困扰他们了。
“巴尔·塞昆都斯。”弗洛里安吃力地读着这样的一个铭文,全然不顾身后的人正恼怒地推搡他。“那是什么?”
“就是这儿,”路易斯说,一边在拥挤的旅客中间使劲往瓶子里灌水。“这是巴弗拉的天使名。巴林德就是巴尔·普里默斯。”
“那巴尔呢”弗洛里安说。
路易斯做了个鬼脸。“就叫巴尔,懂了吗?”一只粗糙的手拽住他,把他从井边拉了出来。“看这点!”他说。一个满脸辐射晒伤的男人用路易斯听不懂的方言对他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咱们接着走吧。我不喜欢这里,”路易斯说。
台阶变得陡峭起来,蜿蜒地回到山上,而且还越来越窄,人们只能挤在一起。他们看到越来越多的男孩走向天使之跃。有些人向他们点头示意,这就是他们收到的最友好的行为。但他们是竞争对手,所以有时他们收到的目光也会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在一个比男孩们爬过的任何地方都高的地方,台阶到达了他们的终点,突然从陡峭的山脊向下进入山谷。东面耸立着一座巨大的荒山,由异常光滑的砂岩组成,看起来完全不可攀登。山头上的雪痕看上去就像是爪痕。弗洛里安把路易斯的注意力吸引到山顶的一道金光上。
“至高雕像,”他说。“据说那是圣吉列斯第一次飞行后降落的地方,后来天使们用这座雕像标记了那里。在那里,在天使之跃,他第一次信任了自己的双翼并用它们翱翔天空。这里是圣地,我的朋友。你能相信吗?”
山谷里是一个城市大小的营地。帐篷和摊位在暗淡的石头上散布着色彩。巨大的围栏里关着肉畜。这里没有车辆:所有人都是步行来的,以见证那些有志者的信仰飞跃。
在西面,山谷落入了大峡谷,远处的一面被尘土染成了黄色。在山谷的边缘,一块高耸的黑岩石柱从红岩中突兀而出,宛如一把刺穿血肉的利剑。它向西倾斜,越过峡谷。
看到此景,路易斯的心怦怦直跳。成群的男孩聚集在黑岩底下,像盐螨一样小。在顶端还有一些人影正弯起翅膀一跃而下。一群看起来像鸟的东西在热气流上盘旋,但他们肯定是像他一样的男孩。有几个人跃入峡谷,然后飞走了。也有一些人是沿着长风河从另一端落下的。
“那就是圣吉列斯第一次飞翔的岩柱。”弗洛里安说。他的眼睛放着光。
“这是唯一的路吗?”路易斯无力地说。
“不是唯一的路,但这是最快的。从这里到天使降临城要走好几天,还得穿过山脉,破碎之地甚至更糟的地方。如果你飞过去的话,十小时就能搞定。来自沙漠和山区的人们把这种飞跃看作是对男子气概的考验,我父亲说,天使们更青睐那些沿着风河飞到天使降临城的人。这条河很危险,血鹰常出没于河边的山谷,但如果你穿过了所有峡谷,你就在被选中的队伍里了。这实际上是试炼的一部分。你很幸运能遇上我。”弗洛里安说。然后,他声音里的愉快消失了,变成了喃喃自语。“丹尼尔死了也算你走运。不然你就没有天使之翼了。”
路易斯只能点头回应,迟钝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的朋友。他的嘴很干,不仅仅是因为高海拔。他们所在的地方看不见峡谷的底部。那一定有至少五千英尺深。一阵急促的锐利呼啸盖过了小贩和艺人的喧嚷。
“那就是风河。”弗洛里安说。
“我还从来没飞过呢,”路易斯说。这种想法使他既兴奋又感到害怕。
“那你最好快点学了。”弗洛里安说。他笑了,一拳锤在路易斯肩上。“别担心。信使们总是从这里往返于幽灵之地和天使降临城。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死。”
他们往下走,看着更多的人从山顶跃下。“有些人现在就要离开了,但之后会有一场竞赛。”弗洛里安解释说。“不管是谁胜出,都肯定会被选中,至少他们是这么说的。”他四处打听,以确保他们知道竞赛的具体日期。
“我们明天再走,”他在一次谈话后说。“我们来得正是时候。竞赛将在明早开始。”
随着他们往下走,营地的规模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上来了,他们从狭窄的台阶排成长队进入山谷。帐篷和遮阳篷被固定在古老的干石墙基座上。路易斯倒是没想到这点,但试炼显然是一个好商机。这里的男男女女正向人群出售水和盐,还有各种各样的食物,甚至是在遥远的圆顶建筑里种植的新鲜蔬菜。事实上,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潜在有志者的父母。
当他们挤过人群时,弗洛里安眼馋地看着陈列的商品。当路易斯拿出那串铅币时,他的眼睛瞪得都要鼓出来了。
“你都可以用这些钱买一套自己的天使之翼了!我小看你了,盐仔。你真是充满惊喜。”
“人们总说永远不要以貌取人。”路易斯说着,给他们买来熟食和水。
“那倒是。”弗洛里安一边笑着说,一边往嘴里塞吃的。
天使之跃的营地有种狂欢的气氛。木笛和风笛一直演奏到深夜。传道士们竞相颂扬天使和帝皇的美德,他们的喊声在山间回荡,夹杂着小贩们的叫卖声,他们在卖纪念品,帮助试炼者的补品,或是承诺能为他们伟大的飞跃提供最好的位置。簿记员记录下不同部落的人在最看好的有志者身上下的赌注。
弗洛里安和路易斯加入了岩柱底部周围的其他青年,尽量远离成年人的喧闹和粪便燃烧产生的烟雾。风河的分流在岩石之间奔流,激起了沙尘,吓到了他们中更多疑的人。而主流在无尽的呼啸中咆哮着冲下峡谷。
一小群男孩向上走去,决心比其他人先出发。都在耍小聪明,路易斯想。早点出发又有什么用。他怀疑赢得这所谓的竞赛是否真的重要。天使们不太可能只根据这一点就做出选择。他也很怀疑夜间飞行是否明智,尽管弗洛里安认为某些部族更喜欢这样干。
这里食物充足,水也管够:在几天的节省之后,这就像是一场盛宴。他们谈了一些关于明天的事。弗洛里安讲解了怎么操作天使之翼。
“胳膊伸到这个环结里。就是这里。脚踩在镫上。这不难,你只需要感受风的流向。脚向后蹬就能撑起翅膀的支柱,让你飞起来。放松脚的话就正相反。手臂往下沉就是转向。别像鸟一样扑扇翅膀,那样没用。你会弄明白的。”他没说如果路易斯弄不明白的话就死定了。
路易斯努力去记下要领,但他越是集中注意力听弗洛里安的话,就越容易忘记重要的细节。弗洛里安谈到了失速,如果他开始下坠,就必须把胳膊伸直,确保姿势正确。路易斯确信自己压根没弄明白。他既害怕又兴奋,因为他很快就会像受祝的圣吉列斯那样飞翔了。
他们又吃了点东西。喝了比他们真正需要的更多的水,为自己的挥霍感到愧疚。巴林德划过天空,巴尔却不见踪影了。
弗洛里安睡着了。虽然路易斯也想睡,但他做不到。他躺了一整夜,听着营地里的喧闹声渐渐安静下来,巴林德落下后就是人们的睡觉时间。风河随着初夜的风加快了风速,在峡谷间咆哮,风在真夜降临时渐渐消散,但呼啸声从未停止,就像即将丧子母亲的苦号。
最后,他还是睡着了。
弗洛里安叫醒了路易斯。天空被黎明染上绯红。铙钹的喧嚣和刺耳的号角迎接了新的一天。传道士们用嘶哑的声音赞美人类帝皇,感谢他让太阳再度归来。风就像几千年以来那样吹着,晨风稍微弱一些,但随着太阳温暖滋养它的沙漠,风就会变得更猛。
“你没事吧?”
“我睡得不怎么好,”路易斯说。他打了个哈欠,然后想起了今天要做的事。肾上腺素消除了他的疲倦,但他开始感到反胃。
“吃早餐吗?”弗洛里安说。
路易斯看着他们昨晚吃剩的食物。“我没什么胃口,”他说。
“我也是。”弗洛里安说。“走吧。早去总比晚去好。”
“我们应该把装备留下。反正之后我也用不着了。”
“你会用上的。”弗洛里安说。“如果你不幸坠落还活下来了,水和食物就派得上用场了,如果你在天使降临城的试炼之地落选,你还会需要钱。带不动的就留下吧,这样就行了。你永远想不到这些东西什么时候会用上。”
路易斯同意这种想法,所以他只扔下了一些装备。他留下了丹尼尔的衣物和他从男孩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拿了满满两瓶水,剩下的也都留下了。他放下手杖时感到一阵悔恨,但他不可能再带着它了。他轻轻摸了摸木杖,最后一次感受它的纹理。
把它们扔下后,他身上就轻了不少,就好像他已经让自己的旧生活安息了。
一条漫长曲折的台阶通往天使之跃的顶峰。许多男孩已经醒来并走在路上。许多父母挤在台阶底下,他们的脸上带着骄傲,但又因担心上路的儿子而发白,他们肩上扛着翼杆,背着背包。这些黑石阶就如玻璃一般光滑,尽管年代久远到令人难以想象,但边缘仍很锋利。不止一次地有男孩滑倒,被同伴的手抓住才免于一死。那些在台阶上滑倒的人大多会被割伤,有些人伤得很重。不时会有更好斗的男孩挤上来,怒视任何阻碍他们的人,但弗洛里安和路易斯只是耐心地走着,没有去搅和他们。
他们走得很慢。在山顶上,男孩们得组装并穿上他们的天使之翼,这导致了频繁的停顿。少年们的队伍向下蜿蜒地穿过山谷。营地里的人都醒了,喧闹声越来越大,夹杂着狂热的兴奋。弗洛里安和路易斯绕着一个接一个的石柱走着。有时这些台阶是被凿进山体内部的,这样他们头顶上就有了一个低矮的拱顶,有时它们会越过天然的突起。一条横楣缠绕着台阶旁的石壁。数千年的手磨和风蚀把这些雕刻磨损得模糊不清。只有一个没有面孔的人物——圣吉列斯,凭借着双翼和频繁出现而脱颖而出。
跳下去的人越来越多。路易斯看到人们聚集在峡谷边缘,每当一个男孩从顶峰跃下时都会欢呼。他的心脏因紧张而剧烈跳动。尽管脚下踩着岩石,但这个高度还是吓到了他。风似乎也想吓他,调皮地扯着他的衣服。他们越往突出的山尖上走,风穿过峡谷的呼啸声就越响,直到弗洛里安不得不冲着路易斯的耳朵叫喊。
顶峰向峡谷倾斜,不久之后路易斯第一次看到了峡谷的底部。
谷底笼罩在阴影中,阳光很少照到那里,所以一层肮脏的冰潜伏在山坡之间,遮住了下游。在最底部,一条橙色的河奔流着,在山谷的对比下,它就像线一样微不足道。这是路易斯见到的第一条河。就像这条河被它峡谷的规模所掩盖一样,惊奇感很快被即将跃下的恐怖所掩盖。他的胃翻腾着,头也开始晕眩。他抑制住了突然想要当场跳下去的可怕冲动。他的额头在围巾下布满了汗珠。
弗洛里安扶住他。“小心点,盐仔。你不会想没穿翅膀就掉下去的。”
路易斯拼命地摸索着戴上了父亲的护目镜。它太旧了,还带着划痕,几乎看不清东西,陈旧玻璃的黄色调让世界看起来不太真实。但他发现这很有帮助。他的心跳稳定了下来了。他必须把恐惧埋藏起来。现在他绝不能失败。
正午来了又去。他们走得越高,男孩们飞走的景象就越清晰。他们落得太快了,只从视野中掠过,张开双臂,疯狂地大叫着。在他们落入风河时被带走了。有不少人误判了风流的速度,撞死在悬崖上。路易斯把注意力从呼啸的风和可怕的坠落中转移开,他观察着他们脚和手臂的姿势,他们移动身体飞向峡谷中心的方式,判断哪些技术是成功的,哪些是失败的。最勇敢的男孩们在遇上气流之前就拉住了自己,在湍急风河中上升,掠过人群飞入峡谷,奔向他们的命运。
地上影子被拉长了。道路也在变窄。台阶的转角处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陡。背着骨杆让拐弯变得很困难。当一个男孩尖叫着从人群中坠落时,整排人都停了下来,他那半开的翅膀还缠绕着他。恐惧变得如此频繁,以致于路易斯忽略了它。当他们走到最后一圈时,他的心跳已经放缓了。恐惧现在就像呼吸一样正常。他能应付得来。
岩顶是一个二十码宽的平台。如果他能站在中间,那么路易斯就会感到安全,但顶峰上挤满了试图组装翅膀的男孩。当男孩们的骨杆交错在一起或者有人觉得自己的空间被以某种方式侵犯时,就会发生争吵。路易斯和弗洛里安等着空出来的地方,一看到有男孩背上了翅膀,他们就匆匆过去,向峡谷边缘移动。那个男孩毫不犹豫地展开翅膀一跃而下。另一些人在跳下去之前盯着下面看了好几秒,对他们必须做的事情感到恐惧。
“瞧好了。”弗洛里安催促道。他放下翼梁,从背包里拿出皮革。他灵巧地把两根杆子拧在一起,做成了一对又长又弯的翼梁,中间用皮绳铰接。他还剩下两根短杆和一根笔挺的长杆。他把它们放在一边。他把那对翼梁并排放在一起,展开,开始把皮革系在翼架上。“这些杆子是用血鹰的翼骨做的,非常轻。”他解释说,“照着我打结。一旦你学会了,这就会简单很多。这些凹槽是用来固定皮绳的,防止它们松动。确保你系紧了。如果它们在飞行中松开……”他露出黑牙咧嘴一笑。“你不需要我解释吧。”
弗洛里安做得很快,他组装翅膀的速度比其他许多人都要快。完事后,他把布包翻转过来,让背带向后。路易斯看到,背带构成了固定翅膀的锚点。他把皮革系在一起,绑在翼架上,然后开始把绑翅膀的边缘,测试它们的张力和强度。“这些皮绳和皮革可能看起来很脆弱,但它们都能管用。”弗洛里安解释说,“不过紧度必须恰到好处。”
然后,他用剩下的杆子做了个尾翼。短杆组成两侧,最后用那根长杆连接尾翼和翅膀。
“行了,搞定。”他把它折叠起来,移到一边。“现在来弄你的。”
一个影子落在他们周围。“你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做吧?”一个怀疑的声音问道。
“我知道。少管我们的事。”弗洛里安说。
“说这种话可不识趣,”男孩说。他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高大,肌肉异常发达。其他有相同氏族标记的男孩正在帮他组装翅膀。“你是谁,敢这样对我说话?”
“平原沙漠部落的。”弗洛里安说。“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继续系着路易斯的翅膀。
“那个瘦的呢?”那个男孩说。他有一种傲慢的态度,虽然背后隐藏着幽默。
“我是盐漠漫游者,伊尔库克部落的,”路易斯说。
男孩哼了一声。“一个出现在山里的盐仔!所以你走了这么远?真让人印象深刻。其他盐仔可不像你,他们都喜欢抄近道。做得好。不过你太瘦了——天使们永远不会带走你。”
陪同他的男孩们完成了他的翅膀。那个大个子把它检查了一遍,当发现一条松了的皮绳时,他恼怒地哼了一声。直到他满意时,他的追随者才帮他穿上翅膀,他展开双翼。“我是洛伦兹,来自灰烬部落。我看起来是不是已经像个天使了?”
他的奉承者们大笑起来,赶紧穿上自己的翅膀。
“从这里穿过去,到这里。像这样系。”弗洛里安说。路易斯绕着自己展开的翅膀挪动。他踢到了一根杆子,引起了聚集在一起的男孩们的嘲笑。
“别告诉我这个小盐仔从来没见过天使之翼,那他压根就没飞过啊!”洛伦兹说。
路易斯的表情道出了真相。在晒伤剥落的皮肤下,他的脸颊在发烫。
“那他就死定了,不是吗?”洛伦兹退到平台边上,双臂交叉在胸前,把翅膀卷在身上。“对你来说,我的朋友,这将是一次真正的信仰之跃。”
他向后倒了下去,发出一声高呼。路易斯惊得一跃而起。所有男孩都凑到了边缘。
洛伦兹以极快的速度向上直冲,风河触顶处形成的垂直风推动他飞到高空。他在风中稳住身子,在他们头顶上以近乎盘旋的方式飞来飞去,大笑着炫耀起自己的技巧。
“天使降临城见!如果你能到那儿的话!”
他优雅地俯冲进峡谷,被风河卷走了。
“他真是个自大的家伙。”弗洛里安指着翅膀。“弄完了。现在轮到我们了。”
洛伦兹的朋友们在他们的领袖离开之后,也奔向了自己的命运,留下弗洛里安帮路易斯穿上翅膀。路易斯的双手紧握着缝在加固板上的带子。他的脚被固定在尾翼的踏环上。弗洛里安让他张开双臂,帮他把翅膀系好。
“你呢?”路易斯问。
“有法子能自己穿上。我能搞定。记住,脚向后蹬能弯曲翼杆,改变翅膀的形状。下沉手臂就是转向。看在大天使的份上,不要挥动手臂。你要滑翔,明白吗?别拍翅膀!如果你失速了,就伸直胳膊,脸朝下。千万别乱动。”
弗洛里安打开路易斯胸前的丹尼尔的背包,装上食物和水。最后一件被放进去的东西是一个用粘土盖塞住的水瓶,里面插着一根中空的骨头。“需要的时候就喝这个。你肯定会口渴的。绝对不要冒险停下——那样你就再也飞不起来了。要是想尿就尿在裤子里。现在,你准备好了吗?”弗洛里安在他胸口拍了一巴掌,露出一口黑牙。
路易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走近尖顶平台的边缘,这里光滑而险峻,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脚的活动受到了翅膀的限制,当他展开双翼时,风瞬间鼓满了它们,让他差点摔倒。他踉跄着走。洛伦兹最后的几个朋友都在窃笑。他们的轻蔑使他镇定下来。他脚下的世界展开了。人群在注视着他。对他们来说,他不是一个担惊受怕的孩子:他是一个孤独的剪影,一个正在成形的天使。
“等你准备好了就飞吧。”弗洛里安说。
“没必要再等了,”路易斯嘴上这么说。但是他跳不起来。他试了好几次,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但他四肢上的某种东西在反抗,把他牢牢地固定在了锈色河流上方五千英尺的地方。
“快点啊!”他身后有人喊道。
“去吧,路易斯。”弗洛里安说。“跳!”
路易斯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反抗的喊叫。他没能控制住情绪,它突然爆发了。而现在他别无选择,只能跳了。
这比他预想的要容易。
他像石头一样落下。他还在大喊大叫,但风把声音从他身边刮走了。它无情地拽着他张开的翅膀,扯着他父亲的护目镜。峡谷的边缘正向他飞速靠近,人群也从一团变得个体分明。
为什么我没飞起来?为什么我没飞起来?他惊慌地想。
虽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但他的身体还不想死。他的脚向后蹬。连接翅膀和尾翼的翼杆弯曲了。尾梁上的皮绳绷紧了翅膀的两端。翅膀鼓了起来。他拼命抬起双臂,尽管这样做就像试图举起整个世界。突然,他从下落中被拉了起来,发疯似地摇摆着,径直向悬崖边上的人群冲去。他们的欢呼变成了惊呼,纷纷后退。在这个危急关头,路易斯倾斜双臂,飞向峡谷中心。在那里,风河的主流紧紧抓住了他,威胁着要把他优雅的转向变成致命的翻滚。但他设法纠正了失误,然后飞走了,以每小时一百英里的速度追赶其他男孩。当他赶上风的速度时,呼啸声减弱了。
他伸长脖子向后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了悬在空中的山谷,但这个举动打乱了他的飞行,之后他就只敢向前看了。
在起初的一个小时里,他害怕得浑身僵硬。过了一会儿,他发现风有着不同的音调,遇上峭壁或岩石时会发出奇怪的拍打声,遇上潮湿拱门时会发出尖鸣。这些声音影响着气流,他很快就明白了它们的含义。风给了空气一种坚实的感觉,以至于路易斯可以欺骗自己,他并不是在致命的岩石上飞翔,而是在沙丘上滑行。他开始试验,晃动他的胳膊和脚,让自己做出大幅度转弯,或是上下摆动。随着他的实验越来越大胆,他发现,如果他先快速俯冲,然后平稳地爬升,他就可以加快速度;如果他进行高角度爬升,他的速度就会放慢,就好像能悬停在那里,整个世界都在他下方展开。有一次,他差点在实验时停了下来,但弗洛里安的教导闪过了他的脑海,他恢复了姿势。很快,他就赶上了别的男孩,或是在最快的气流中追赶他们。
他正在飞,就像天使一样。他为这份快乐而欢声大笑。即使他被天使拒之门外,至少还有这段记忆可以带进坟墓。
但那几分钟的欢乐逐渐变成了几小时的沉闷。他紧绷的胳膊和腿开始发痛。但他不能放松,缓慢但肯定地,这种不适成了折磨。转向和俯冲能缓解疼痛,但代价是四肢的进一步疲劳。不久之后,肌肉的痛苦就宛如哀歌。白天过去了。口渴也开始困扰着他。他发现自己不能去够胸前的瓶子,否则就会陷入危险的俯冲。他只能抿一两口,但大口的痛饮显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峡谷从北面弯折,转向东北。气流在遇到转角时变得很不稳定,形成起伏不定的漩涡,反冲到悬崖上。有那么一会儿,路易斯的痛苦被抛在脑后,他奋力向前冲。前面的两个男孩遇到了麻烦,他们上下颠簸,最后被推到离谷底只有几码的地方。他们被迫降落,笨拙地落地。
他在风中摇曳,越飞越低。他担心自己会落得同样的命运。在最后一搏中,他奋力上推翅膀的前缘。它们沿着他的手臂抖动着,皮革拍打着。然后他猛冲过乱流,将那些失速的男孩远远甩在身后。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他花了很大的力气爬升到高处,而在接下来的旅程中,他始终警惕着下风区。
风河东面的山脉逐渐变成了小山丘;另一边的山依旧高耸,但突然转向西方,一直绵延向沙漠,将高地甩在身后。峡谷东面的边缘变得柔和起来,高度也在下降。而西面仍然是陡峭的悬崖,顶部是被沟壑撕裂的高原。
路易斯出发的时候天就已经晚了,现在天空变得昏暗下来。深红的晚霞将大地染成血色。风河的气流减弱了。路易斯的速度也因此放缓。他冒险回头看去。一列带着翅膀的男孩正沿着峡谷飞行。弗洛里安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一声微弱的尖叫让他再次看向前方。有那么一瞬间,前面的峡谷里那些旋转扭打的黑色身影,让他以为是一些少年对他们的同伴下手了。这时,他透过渐暗的光线看到,那黑影有些是人,有些是鸟。
“血鹰!”他喊道。一群硕大的猛禽从高处俯冲下来,弓腰撕扯脆弱的天使之翼,将男孩们甩向死亡的漩涡。它们会把猎物留到以后享用,而现在它们正疯狂地把飞行的少年从天上拽下来,以充分利用这个季节的“供给”。(合着当投喂呢)
路易斯无助地飞向这场空中搏斗。血鹰沙哑的鸣叫和垂死少年的尖叫划破了空气。这些猛禽到处都是。它们优雅的身躯比成年男子还要旁大,脚上长着四只有力的趾爪,这还只是它们最微不足道的武器。它们的绝大部分头部都被一只如剑般长的巨喙占据。下喙与上喙相合,就像一把大剪刀。这是用来碎骨的钝器,因此十分沉重。它们的头颅后面是长长的肉垂,以此平衡这残忍的天然武器。尽管它们的喙看起来很笨拙,但它们是敏捷的飞行者,比这些滑翔的男孩敏捷得多。血鹰拍打着宽阔的双翼飞向高空,又收起翅膀转身俯冲,伸出爪子扑向飞行的少年。每十个人中只会有一两个能够逃脱。
路易斯吓坏了。他会死在这里,成为运气的牺牲品…
“帝皇啊,如果您真的在守护我们,那现在就请救救我吧,”路易斯说。
他把天使之翼弯成尖锐的弓形,沿着悬崖做了个一个大角度转弯。他扬起翅膀,直接迎上风。风河将他吹向一边。他的速度加快了:他现在正盘旋着上升,虽然风流正在将他带向这场猎杀,但当他靠近鹰群时已经上升到了三百英尺。然后他挺直身子,像血鹰一样把翅膀半收在身后,直冲地面。他如流星般急剧下降,飞进猎场中央。
他冲过鹰群和它们爪下的男孩。他急转避开一只试图撕扯翼梁的血鹰。另一个男孩尖叫着从他身旁坠落。地面离他越来越近。
后面传来一声尖啸。一只血鹰紧追着他的翼尾。路易斯张开一只翅膀,猛地转向左侧,然后冒着失速的风险突然转向右侧。他的速度被这躲闪动作减慢了,血鹰从他身边掠过,发出愤怒的鸣叫。路易斯等着它展开翅膀,在泥泞的河流上急停,然后伸平自己的翅膀。
他极速飞过愤怒的猛禽,沿着谷底飞行。
他朝一边稍稍侧身,透过脏兮兮的黄色护目镜搜寻天空。前面没有血鹰了。他回头看了看。那只追逐他的血鹰在身后迅速往回飞去。有几只似乎已经放弃了捕猎,在地面上盘旋,用喙咬死伤者。
前方的峡谷变成了宽阔的溪谷。地面上有更大河流的遗迹。沿着古堤岸的沙丘露出残破的城墙。他飞向天使降临城时看到的那条橙河现在在河床上窄得很可怜,而且随着水流渗入沙地,它正变得越来越细。
随着峡谷的扩张,风渐渐减弱了。路易斯需要在失去动力之前提升高度。所有在血鹰的猎杀下幸存的男孩的高度都不够,他们正试图做同样的事。他羡慕地抬头看着那些成功爬升的人。无视了那些坠落在沙地上大声呼救的男孩。
如果他能一直坚持到到初夜结束,呼啸的晚风就可能让他上升到足够的高度。路易斯用酸痛的双腿迫使翅膀弯成弓形,将因缺乏活动而麻木了的手臂抬向天空。翅膀让他升了起来,但速度在下降。他就要失速了。他赶忙向前倾身以加快速度,但高度又下降了。他试了四次,在一连串的俯冲中飞向地面。现在他离血鹰的猎场已经有几英里远了。
最后一次尝试让他上升了50码。然而,当他再次俯冲时翅膀并没能乘住风。他直冲向地面。在最后一刻,他故意拉起翅膀以求失速,急停的力度很猛,这让他摔在地上时只留了些瘀伤。翼梁散落在周围,他在布满沙丘的河床上剧烈翻滚时被皮革和皮绳缠住了。
他呻吟着坐了下来,用小刀将翅膀从身下割下。
其他男孩在天空中疾驰,他们的喊声被拉长了。路易斯沮丧地掏出瓶子,贪婪地喝着水。口渴一解,他就感到了挫败。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背起背包站了起来,凭借那群向东飞翔的少年辨认出方向,开始前行。
初夜结束了。晚风吹了起来,对他来说晚了十分钟。真夜开始降临。路易斯在巴尔和巴林德的光芒下继续他的跋涉。河水在沙丘中可怜地干枯了,只留下几个小水潭,后来连水潭也没有了,古河床变得如枯骨般干涸。风河失去了它的动力,变得断断续续,然后分散开来,直到融入巴弗拉的晚风。山谷的两侧继续向后退去。西部山脉现在是一条棕色的细线,如陈旧的血丝;而东部山脉逐渐消失,沉入沙丘。
路易斯蹒跚地走着。天黑得已经看不见那些飞行者了,他低下头,硬撑着拖动疼痛的双腿。他怀念起他的手杖了。
破晓到来。路易斯继续前行。远处的一道闪光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睁大眼睛,摘下了护目镜。
在遥远的地平线上,一座令人生畏的悬崖从沙漠中拔地而起,直冲到上千英尺高。岩面与其他悬崖完全不同,在它周围的丘陵前后陡然下滑,几乎和悬崖一样陡峭。在这座奇异的山峰之前,是一座面向天空的披甲天使的巨大雕像。他张开双臂和羽翼,一手拿着剑,一手握着圣杯。
圣吉列斯在永恒的喜悦中迎接着黎明的太阳。一团暗淡的褐色楼群聚集在他脚边。
路易斯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跪倒在地,大笑起来。他看到的正是天使降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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